在黑暗中
2025 年 4 月 1 日凌晨 5 点左右，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一位资深科学家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告知其所在团队受到裁员（Reduction in Force，RIF）影响，即将失去 CDC 计算机系统的访问权限。该团队主要从事性传播感染（Sexually Transmitted Infections，STI）相关工作，此前他们一直致力于追踪耐药淋病的流行趋势，为临床治疗提供指导 。然而，这样一个专注于核心公共卫生使命的团队却突然被裁撤，团队成员对此毫无准备。
这一裁员事件让 CDC 内外的专家们大为震惊。曾任 CDC 代理主任的 David Fleming 博士指出，此次裁员的逻辑难以理解，这并非是为了提高效率或消除浪费，反而会导致 CDC 这个联邦机构无法有效运转。他将 CDC 目前的状况比作玩 Jenga 游戏，随意抽走积木会使整个塔楼摇摇欲坠，而 CDC 的这些关键项目和人员就是支撑公共卫生体系的 “积木” 。
在裁员行动实施过程中，透明度严重不足。4 月 2 日，Fleming 和其他 CDC 主任咨询委员会成员致信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US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HHS）部长 Robert F. Kennedy Jr 以及 CDC 代理主任 Susan Monarez 博士，警告此次大规模裁员可能引发 “即将到来的危机”。但他们并不清楚具体哪些项目、专家和领导被裁撤，因为整个行动几乎是在 “黑暗” 中进行的 。
从已知信息来看，受影响的项目范围广泛，包括 HIV 预防、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NIOSH）相关工作、癌症集群研究，以及哮喘、烟草使用、暴力预防、铅中毒、生殖健康、全球健康威胁、出生缺陷、残疾和伤害预防等多个 CDC 重点项目 。Fleming 特别提到，HIV 预防工作受到了 “大幅削减”，这可能对美国在 2030 年结束 HIV 流行的计划造成严重阻碍。此前，该计划已取得一定成效，2018 - 2022 年间新 HIV 感染人数下降了 12% 。
裁员事件还导致了 CDC 内部沟通的混乱。被裁员工被要求立即行政休假，这使得他们无法与外界交流，也导致 CDC 高层无法及时获取准确的裁员名单，只能逐个联系员工确认情况。这种沟通障碍也影响到了州和地方卫生部门，他们依赖 CDC 及时通报疫情信息，如德州的麻疹病例，但现在这种信息交流变得极为不畅 。
定义 “慢性病”
HHS 部长 Kennedy 表示，他的工作重点将放在慢性病上。他计划整合多个 HHS 办公室，成立一个新的 “健康美国管理局”，致力于疾病预防和对抗慢性病 。他还提到，HHS 将在 6 月公布减少部门冗余的具体细节，并特别提及了妇女健康、少数族裔健康和 HIV/AIDS 相关工作，同时声称裁员不会影响现有项目，剩余员工能够承担离职人员的职责 。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据从 CDC 退休的流行病学家和传染病专家 John Brooks 博士透露，HIV 预防部门 10 个分支机构中仅有一半人员配备齐全，现有员工根本无法承担所有被裁同事的工作。Brooks 认为，Kennedy 的做法实际上破坏了特朗普总统提出的到 2030 年结束美国 HIV 流行的计划。在他看来，如今 HIV 对于美国大多数感染者来说已经是一种慢性病，而且是成本高昂的慢性病，CDC 在 HIV 预防工作上的削弱，反映出政府对慢性病的定义可能比公共卫生领域的定义更为狭隘 。
没有有序的过渡
CDC 裁员行动的突然性带来了一系列问题。被裁员工收到裁员通知后，被要求立即离开工作岗位，这使得整个机构的运作缺乏连续性。Fleming 和咨询委员会成员在信中指出，这种做法剥夺了专家参与战略规划的机会，而这些专家的专业知识本可以帮助缓解裁员可能带来的灾难性低效和无效后果 。
以 CDC 的 STD 参考实验室为例，该实验室在淋病检测方面处于关键地位，是抗菌药物耐药性实验室网络（Antimicrobial Resistance Laboratory Network，AR Lab Network）的顶级实验室。它负责为区域实验室提供检测材料和协议，确保检测结果的一致性 。然而，随着实验室人员被裁撤，这一工作面临中断。虽然区域实验室可以对淋病分离株进行测序，但仍需将样本送到 CDC 的 STD 参考实验室进行分析解读，而现在这一流程受到了阻碍。被裁员工表示，区域实验室可能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工作，之后检测工作将难以正常进行 。
此外，实验室还有数千份淋病分离株保存在亚特兰大的冷冻库中，4 月 1 日裁员当天，还有部分样本在运输途中。由于裁员的突然性，这些样本的后续处理以及相关研究工作都陷入了困境。之后，CDC 曾通过个人邮箱联系被裁员工，希望他们自愿回来协助关闭 STD 参考实验室，但考虑到已经被解雇，并非所有员工都愿意回去帮忙 。
钱去哪儿了
从 CDC 预算中削减的资金去向尚不明确。公共卫生专家 Brian Castrucci 博士提出疑问，这些资金是否会投入到各州的公共卫生工作中 。州和地方卫生部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 CDC 的资金支持。仅在 2023 财年，CDC 就向州和地方卫生部门投入了近 150 亿美元 。
以明尼苏达州为例，今年该州卫生部门预计四分之一的资金，即 2.2 亿美元来自 CDC，其中大部分以流行病学实验室能力（Epidemiology Laboratory Capacity，ELC）赠款的形式发放。此前，CDC 已批准了明尼苏达州卫生部门关于 ELC 扩展赠款的工作计划，包括改善养老院的通风系统、更新免疫信息系统等。然而，HHS 却取消了这些赠款，导致明尼苏达州卫生部门在 4 月 1 日不得不裁员 170 人，取消约 20 个新员工的入职邀请，并通知 100 多名员工面临失业风险 。
这些裁员和资金削减对明尼苏达州的公共卫生服务产生了严重影响，涉及到麻疹和禽流感应对、废水监测、公共卫生实验室以及社区健康和疫苗诊所等多个方面。讽刺的是，一项旨在激发中学生对公共卫生兴趣的项目也因资金撤回而被迫暂停 。
尽管 CDC 目前面临困境，但 Castrucci 预测，公共卫生工作最终仍会得到资金支持，CDC 也会恢复其职能。然而，他也指出，在此之前可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或许要等到一场自然或人为灾难发生，才会引起人们对公共卫生体系的足够重视 。此次 CDC 的裁员危机为全球公共卫生体系敲响了警钟，提醒人们公共卫生安全是一个复杂且脆弱的系统，任何对其核心职能的削弱都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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